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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5章當年春光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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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5章 當年春光好

說是和離,其實稱為休夫更恰當。

章安星入贅柳家,即便這段時日攢了一些根基,也無力阻攔柳如茵的決定。再加上柳家對這個上門女婿原本就有幾分瞧不上,若柳如茵執意要結束姻緣,倒也沒幾個人反對。

不過,冷嘲熱諷是難免的。

柳如茵想起家中那些嘴酸牙利的妯娌,雙手不由抓緊身下被褥。

她從小也是被寵著嬌養大的。早年姚柳兩家交好,她作為姚常思的未婚妻,囂張驕縱,家裏不知多少人看紅了眼。後來被退婚,她委實過了一段灰頭土臉的日子,直至薛相提出“擇婿”一說,京中家世良好的年輕人爭相示好,她又成了風光且傲慢的柳三小姐。

柳如茵的爹娘趨炎附勢,一心想著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,相個好人家。沒曾想她看上了貧寒低賤的窮書生,打定主意不妥協,好生鬧了一段日子,最終順利和章安星成親。

未嘗過人間疾苦的嬌小姐,以為愛能抵消一切困難。

可她並未得到愛。躺在床上痛到尖叫號哭時,她的丈夫和爹娘,也不過做出了輕飄飄的選擇。

大人不好保,那就保孩子。

產後止不住血,只叫來家裏的大夫診治。大夫束手無策,她的親人覺得短時間請不到太醫,便不肯多做嘗試。待她最好的,竟然是個貼身婢女。

這會兒青畫也進屋了,見柳如茵氣息奄奄躺在床上,紅了眼圈跪下來,嗚咽著喊小姐。

“小姐,還好你沒事……”青畫緊緊攥住柳如茵的手,“青畫找蘇公子幫忙,小姐莫要責怪……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了……”

作為柳如茵的貼身婢女,青畫哪裏認識什麽太醫?各家藥鋪的大夫,又比不得那些個專給皇親國戚看病的醫官。她只認得個蘇戚,所以去尋蘇戚。

至於蘇戚能把江壽帶來,卻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。

江壽是誰?

那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,平時也就後宮的娘娘們有資格請他過去。位高權重的那幾家,倒也請得動江太醫,可如今的柳家哪有這份臉面。

柳家人請不到的江壽,被蘇戚硬生生拖來了。

這事兒也得是蘇戚做,別人根本沒法效仿。否則老太醫撂臉子還好,一紙訴狀告到禦前,柳家指不定就得遭罪。

如今青畫抱著柳如茵的手哭,心裏未嘗不存著幾分慶幸。

慶幸之餘,又偷偷拿眼角餘光瞄蘇戚。待看見蘇小公子俊秀柔和的容顏,胸腔便撲通撲通亂跳起來。

蘇戚待小姐真好。

今天這不管不顧回護柳如茵的模樣,任誰看來,都覺得蘇戚對小姐有真情。

想著想著,青畫抽嗒嗒說道:“小姐,我聽見你不要姑爺了。那以後,怎麽打算呀?”

柳如茵現在哪有精力考慮以後,懶懶道:“再說罷。”頓了頓,她囑咐青畫,“我怕待會兒還得鬧起來,別讓他進院子,吵。”

這個“他”,自然指章安星。

青畫不愧是柳如茵的婢女,當即將這話理解為要攆人的意思。她幹脆應下,又忍不住暗示柳如茵:“小姐這番受了大委屈,家裏說話肯定不好聽,要是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就好了……”

柳如茵一楞,見青畫眼神不住地往蘇戚身上飄,頓時哭笑不得。

“亂說什麽呢……出去罷。”

青畫失望地退出房間,整理好情緒,擼起袖子走到院門口,氣勢洶洶喊道:“來人!請章公子出府!”

光這樣並不解氣,她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,對著鼻青臉腫的章安星啐了一口唾沫,“滾吧你,狼心狗肺的東西!”

章安星驚魂未定,便被幾個粗壯仆役拖出了柳宅。他再進不去,只好暫且忍氣吞聲,尋個客棧找大夫治傷抹藥,第二天萎靡不振地去丞相府應卯。

於是很快,遠近各家都知道,柳如茵的上門夫婿被趕攆出去了。

柳如茵沒清凈幾天。聞訊而來的殷桃桃前來看望,聽完章安星犯的事,氣得大罵一通,罵這章安星表面人模狗樣,結果是只害人的倀鬼。

其餘幾家有往來的千金們也上門探視,關系還行的,柳如茵勉強也見個面。相處不來的,聽名字反倒添堵。譬如治粟內史家的戚映萱,人還沒進門,柳如茵就趕緊裝睡,讓婢女趕客。

戚二小姐並不惱怒,微笑著送上滋補藥品,與婢女說幾句憐惜話,施施然離開了。

姚常思也來過一趟。以前兩家有交情,縱然年紀漸長,他也沒到薄情寡義的地步。

他來的那天,蘇戚正好也在。兩人在外間打了個招呼,為著避嫌的緣故,都沒進去跟柳如茵見面,只寫了字箋讓婢女傳話。

蘇戚要走,姚常思喊住她:“我送送你。”

天又飄了雪。

蘇戚和姚常思並行一段路,看見柳宅門外的蘇府馬車,便要告別。姚小公子執意跟過去,攔住她上車的動作。

“姚小公子還有事?”

蘇戚側過臉來,平靜發問。

姚常思看著她的眼睛,蠕動嘴唇道:“蘇戚,我定親了。”

蘇戚並不覺得驚訝:“恭喜。”

“她是衛尉寺戚主簿之女,戚音。”姚常思報出姓氏,見蘇戚依舊無動於衷,忍不住質問道:“蘇戚,你真心恭喜我麽?”

蘇戚點頭。

姚常思咬緊腮幫子,露出個難堪的笑容:“你不覺得愧對我?不想挽留我?”

他那雙漂亮的杏眼已然發紅,仿佛藏著千萬欲說還休的留戀與怨恨。

蘇戚轉身,正對著姚常思,鄭重其事地:“對不起。”

姚常思險些亂了呼吸。

他繃緊了所有的神經,逼迫自己冷靜下來,微微一笑:“行,你夠狠。”

蘇戚以為這場談話已經告終,不料姚常思又說:“你……能不能再喚我一聲小蒼耳。”

蘇戚從未如此稱呼過姚常思。她搖頭:“抱歉,姚公子。我不是你要的人,這麽叫你毫無意義。”

姚常思再難忍耐,一拳揍在蘇戚臉上。

“那你把他還給我啊!”

他嘶聲道,“把以前那個死皮賴臉,滿口謊話的蘇戚還給我!還給我啊……”

他聲音逐漸發啞。

蘇戚當他哭了,看過去時,卻沒在他眼中找到任何濕意。

姚常思狠命用手搓了一把臉,聲調放冷:“算了,我也厭煩你了。朝三暮四沒心腸的渾貨,真當我在乎?我本來就更喜歡女人。”

他走出去兩步,回過頭來惡狠狠強調,“女人!”

姚小公子丟下自家馬車和一眾仆役,邁著極重的步子遠去。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,直至四周再無吵鬧人聲,才轉進街角蹲了下來。

紛紛揚揚的大雪,很快覆滿全身。

姚常思環臂抱住自己,將僵硬疼痛的臉龐深深埋進膝蓋裏。

當年春花爛漫,嬉笑的少年拉著自己,用輕柔而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話。

常思,可不就是蒼耳嘛。這名兒多適合你啊,又紮又黏人。以後我就這麽叫了?

——小蒼耳。

帶笑的嗓音仿佛化作柔軟羽毛,一下一下撓弄著他的皮膚。僅僅一瞬間,他在大好春光裏紅了耳根。

時間荏苒,不覆當年。

……

章安星連日外宿,難免聽到許多冷言嘲諷。他面皮掛不住,想和同僚吐露幾句怨言,但丞相府的人都忙得很,懶怠搭理他這些家長裏短的糟心事。同為侍曹的程易水更讓人生氣,一聽柳三要和離,瞪大眼睛道:“啊?這有什麽不對麽?好端端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娘子,跟你過日子豈不浪費?”

氣得章安星差點兒揪著程易水打起來。

柳家回不去,柳如茵已經寫好和離書,估計他一回去,就得提筆畫押。章安星實在不甘心,雖然他瞧不上柳家,可當下沒了柳家幫襯,原先的人脈也折損得七七八八,他又能結交哪位大人?

被焦慮折磨著過了幾天,章安星起了滿嘴燎泡。

這天從丞相府出來,他恰巧撞上丞相的車馬。章安星慌張躬身行禮,卻得不到回應。他偷偷擡眼望去,見薛景寒下車來,猶自對車裏的人說話。

“只是取個東西。”

“嗯,你等等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裏面的人不知說了什麽,薛景寒輕笑出聲。

“好奇的話,隨我進去便是。”薛相伸手,車廂裏的人推他幾下,舉止之間儼然如親密打鬧。

“快去!太仆還等著你回去喝酒。”另一個清朗懶散的嗓音響起,“我才不跟你進丞相府,姓程的肯定會問來問去。”

章安星只覺一盆冰水自頭頂澆下,身體又冷又反胃。

薛景寒踏進丞相府,臉上已恢覆成慣常的冰冷漠然。除了蘇戚,對待任何人,他都提不起半分興致。

章安星不知自己怎麽離開的。渾渾噩噩走了半晌,腦子裏全是方才所見的景象。他揣測著薛相與蘇戚的關系,聯系到京城裏的流言,既為這兩人的私情感到惡心,又不由自主恐慌。

他得罪了蘇戚。

是不是意味著,今後官職不保?

章安星越想越煩躁,不知不覺竟然來到廷尉署。門吏問他何事前來,他聲音幹澀:“奉薛相之命,尋蕭左監說話。”

假借薛景寒的名義,他被人引著,走進重重內院。

在青瓦鋪就的房頂上,他見到了抱著白貓曬太陽的蕭煜。對方瞇著細長的眼睛,懶洋洋地撫摸懷裏的貓,渾身散發著不務正業的氣息。

章安星站在下方恭敬行禮:“見過蕭大人。”

蕭煜打了個哈欠,沒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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